别了布政使董大人，卜总管热情地喊来两个差人，要他们护送王鹳前往佛道巡检衙门。
看上去，佛道巡检衙门处在很偏僻的位置。三个人穿街过巷，越走越窄。在通过一条长街后，拐进了一条看起来十分偏僻的小巷。
不仅偏僻，小巷也很窄，勉强有两人宽。
两个差人只好一前一后，引着王鹳走进。
王鹳也早已下了驴，随着差人走进小巷。
正行进间，前方出现一个瘸子挡住了去路。
瘸子手中拄着大杖，行动缓慢，只是一步步往前挪。
差人见有人挡道，便怒喝道：“有大人巡视，闲杂人等速速避让。”
王鹳忙道：“不必避让，我们慢些走就好。”
那瘸子回头，狠狠地看了眼差官，全无避让的意思。
差官竟认识他：“我道是谁！你个瘸腿老七，看什么看？大人关照你，你至少该道声谢。”
瘸腿老七用力往地上“呸”地吐了一口，也不搭理那差官，返身一步步缓缓向前挪去。
后面的王鹳与两个差人只能慢慢跟着走。
好在，只过了一处院门，就到了佛道巡检衙门。
差官用力叩门。
只听“吱扭”一声门响，一位白发苍苍、着蓝布袍的老人探出头来：“两位，是王大人来了吗？”
差官应声“是了”，忙把王鹳介绍给老人。
这位老人就是负责看管佛道巡检衙门的公孙徒。
王鹳进了大门。
院子很狭小，有正房三间，两处厢房也不大。
正房房间都已打扫利索，一尘不染。从一件件整齐利落的家具陈设可知，公孙徒是一个仔细干净的人。
王鹳第一件事，还是先把圣旨供了。
两个差官随即辞去，公孙徒又是烧水，又是做饭。
不久，一桌简单的饭菜就端上来了。
王鹳忙招呼公孙徒一起吃饭。
公孙徒见状，心情大好，寻来一个酒葫芦，跟王鹳小酌起来。
王鹳不经意问起瘸腿老七，公孙徒连连摇头：“这个人就是太原府远近闻名的泼皮无赖，大人不用理他，多多小心就是。”
王鹳道：“听说历任佛道巡检的档案都在此处，可是齐备的？”
公孙徒点头：“倒是齐备，大人想看，随时可看。佛道巡检不算什么正式衙门，这里也少有重要物件，老朽只是在此看管，不丢失即是。”
王鹳道：“公孙先生，本官是初次履职，太多事情不知所以，还请公孙先生多加指引。尤其一些重要事项，公孙先生一定早早告知，本官也好有个准备。”
公孙徒道：“无妨。王大人的意思，是此前也无做官的经历？”
王鹳道：“从未做官，没甚经历。”
公孙徒道：“那也无妨。大人虽无经历，老朽却经历有些多了。这些事情，大人若信得过，老朽可协助大人打理。”
王鹳道：“但不知都有些什么事情？”
公孙徒道：“比如说，大人到任的第一件事，便是今晚。从天黑开始，便会有大把大把的银子送来，没有做官经验的，吓也吓死了，闹笑话也是有的。”
王鹳大惊：“谁会有大把银子送来，行贿官员，这不是掉脑袋的事？”
公孙徒摇头：“所以说，这个事，一定要说清楚。大人你看，你巡检山西，可是，大人你有银子吗？你没有银子怎么动身，怎么巡检？”
王鹳道：“巡检乃是公事，明天本官即可到府里知会银子，按定例，走驿站也无甚开销，如何不能巡检？”
公孙徒道：“道理是这个道理，可是，这些年早已府库亏空，你知会银子，哪里就领得出来？你是奉圣旨来得，他们还指望你从京城批银两过来，给他们补些亏空呢！再说，佛道巡检，那寺院都在哪里？多数不是都在深山里？你去深山里，如何能指望驿站？大人啊，你在这里，只要举手投足，每一件事都要使用银子。除非，你就铁心，要下边百姓给你出。老朽看王大人心慈面善，绝不想连累百姓、劳民伤财。所以，大人这个事说起来冠冕堂皇，实际上是忒不好干。”
公孙徒此言，大出王鹳意料，这时王鹳才体会到所谓的当官，确实有旁人难以了解的不易之处。此前，他还想大有一番作为，而按公孙徒所说，自己早已寸步难行，到底是年轻人不知深浅！
王鹳忙问公孙徒：“那晚上是谁送银两来？”
公孙徒道：“本地所有官员，有一个算一个，那些能上得台面的士绅，都会送银两来。王大人你初来乍到，安家费总该收下吧？”
王鹳大张着嘴：“公开收受银子，这事能干吗？”
“天黑了不算。”公孙徒道，“这是人之长情，今天他送你，明天你送他不就好了，礼尚往来，谁也不要求对方做什么事，你只要不徇私枉法，有什么关系？”
王鹳木讷半天：“真是闻所未闻。”
公孙徒道：“这个是小事，王大人不用过虑，账本，装银两的箱子，老朽都已备好。王大人也不用出面，在屋里等就好。三更时分就不会有人了，王大人搭把手，咱俩把银两抬进厢房锁好就算完成了。”
“箱子？”王鹤好像从未想过，装银子要用箱子。
公孙徒指着地上两个大躺箱：“这两个管够，用了好多年了，都是带轱辘的，不用大人太吃劲。”
王鹳起身围着两个硕大的躺箱转了一圈，恍如做梦一般。
公孙徒举起酒杯：“大人，先喝了，慢慢你就知道了，这个不是银子的事，关键咱要做对得起老百姓的事。”
果然，就像公孙徒所说。
天刚擦黑，佛道巡检衙门的门就被人敲开了。
公孙徒只把院门虚掩，然后将两个大躺箱放在当地，支了个条案，点上盏油灯，账本一摊，笔墨备好，一板一眼地收起银子来。
来人不分主人身份高低，反正都是下人，先来后到的，竟也驾轻就熟，秩序井然。
公孙徒除了一边收银子，一边登记，还盖了佛道巡检衙门的印，在一个小纸片上写个数字，以便下人回禀，没有中间贪扣。
直到半夜，公孙徒看了眼地上的影子，说声好了，就喊出王鹳，一起把两大箱子银子轱辘进了厢房。
公孙徒道：“王大人不要看这银子多，明日后日的，有个应酬，这些不见得够用，到时候再说，办法多得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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